3. 通过简单的比喻和道理来说明事物合理吗?比如用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来说明团结的重要性?

简单地来说,比喻是一种大脑很重要的运行方式,它对我们的理解和创造都极关重要。然而,要用它来确定一个命题的正确性,则并不十分合适。比如,我要是把“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”换成“一根针和一把针”,比喻就变得荒谬了:就其常用功能来说,一把针根本没有一根针好用,甚至根本不具备“针”应该具备的功能。

就这个具体的例子来讲,这个比喻有助于理解本质原因。我们从这个比喻中感受到的“共性”是:在这两个例子里,整体的某个量随着整体中(相同)个体数量的增多而增加。“一把筷子的强度比一根筷子高”:我把这称为(泛化的)原型I。在原型I中有两个对象:“一把筷子”和“一根筷子”,和一种性质——强度,我们在这里用\(p\) 表示。而”一把筷子“由多个”一根筷子”组成。然后我们对“原型I”进行抽象化,得到“如果\(B\)由多个\(A\)组成,那么\(B\)\(p\)值就高于\(A\)\(p\)值”。那么我们把对象\(A\)\(B\)换成“一个人”和“一群人”,把参数\(p\)替换成“力量”,得到“一群(团结的)人的力量比一个人的力量大”,然后意识去检验这个命题并发现它和很多经验可以较好地对应,就承认了这个结论,同时也从某种程度上承认了这个比喻的有效性,以及更加认同比喻这种方法的有效性。然而我们要是换一个原型II:“一把针在人工缝纫中的穿透能力比一根针低”,那么用它他来类比人的团结,显然就不适合了,因为它的抽象形式“如果\(B\)由多个\(A\)组成,那么\(B\)\(p\)值就低于\(A\)\(p\)值”和”原型I“的抽象形式正好相反。在这里类比自然就会失败。正因为类比就一种思维方式本身来说,时而成功,时而失败,所以我们一般并不认为类比会带给我们确定的知识。当然,人们在实际类比中,并不需要明确地抽象出原型的抽象形式,而更多地是基于一种本能。但在这个过程中,他们其实进行了一些抽象,而这种抽象是经常是本能的,而不一定是形式的。

在我的哲学体系中,我把“比喻”称为“类比”,或者直接把它归入比类比更为广泛的“泛化”——如果两个事物\(A\)\(B\)有某些类似的结构,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,\(A\)具有的性质\(B\)可能也会有。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。比如说,我们在盖高楼时,发现用一根钢筋强度不够,我们就可以用“原型I”得出使用“一把钢筋”的想法。有了想法,我们可以对这种想法进行理论计算和实验证实,来确定这个想法的有效性。更一般地,人们从“任何两个自然数都可以相加”这个原型,通过泛化产生了“任何两个自然数都可以相减”的想法,进而引入了零和负数(我们这里规定自然数不包括0);通过泛化产生了”任何两个自然数都可以相除“的想法,引入了分数。正是人的泛化倾向,引导人们一步一步从自然数得到了整数、有理数、实数和复数。然而,泛化只能产生想法,而不能确定它的可行性和正确性。泛化出来的想法,经常需要进行调整来让它真正可行。比如我们要允许任意两个自然数作减法,就必须要把数集从自然数集扩充到整数集。而这个过程发生的大概机理是:否定倾向引导我们去试图去否定泛化的结论,来得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,然后我们使用调整倾向来调整我们的想法,然后否定倾向继续去试图否定这个调整过的结论,如此循环。当最终得出我们尝试很多方法都无法否定的想法时,我们就认为这个想法是对的了。

所以,比喻、类比或者说是泛化,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。但这种思维方式的主要功能是创新和给人一个大概的整体理解,而不是确定一个判断的正确性——那是否定倾向负责的领域。充分发展人类的所有潜能,而不滥用其中的任何一项潜能,是哲学的主要目的之一。在当代,泛化倾向经常没有得到重视,因为书本上一般只陈述一个理论或一个系统的最终形式,而不是探求那个想法最初是如何来的——而这正是泛化倾向的用武之地。贬低泛化而强调创新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自相矛盾的。当然泛化倾向只是创新的来源之一,创新还有着其它思维上的来源——但无论如何,新的想法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

有兴趣进一步了解的读者,请参考《哲学的重建》中的第14章“泛化倾向公理”和第16章“否定倾向公理”。要想完全理解这两个章节,还要阅读之前的章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