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. 经验先于逻辑而聚集，还是逻辑先于经验而存在？¶
经验先于逻辑，那么逻辑是否准确或客观存在？逻辑先于经验，那么逻辑从何而来？
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。我们来由浅入深一步一步来分析这个问题。
首先，我们要定义，什么叫“逻辑存在”：是逻辑这种思维方法存在呢，是逻辑规律存在呢，是大脑中产生了逻辑结论呢，还是大脑有进行逻辑思维的潜质呢？
简单起见，我们先用计算机作一个类比。虽然这是不甚严格的，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大体概念。我们把人脑比作计算机，把经验比作运行中的计算机接收外部指令。
对于一台裸机，我们首先要安装操作系统，即首先把一些指令序列输入给电脑。在这之前，计算机里的信息是完全空白的，但在计算机接受第一个指令时，它就可以按照指令进行相应的操作，进而实现我们想要的功能，最终给计算机装上了操作系统。在这个过程中，计算机之所以可以执行指令，是因为它有执行这个指令的硬件结构。在指令集之外的指令，它是根本执行不了的。
对应到人脑上，经验相当于电脑的输入，可以是一段指令，也可以是更具体的东西。比如摄像头拍摄的视频——摄像头相当于人的视觉感觉器官：它接受外部刺激并把它转换为有意义的电信号，然后CPU或GPU再对这些信号进行处理。这个过程是我们对视觉的一个类比。
因此，我们之所以可以逻辑地思考，是因为逻辑是大脑的运行方式之一。正因为大脑里有可以进行逻辑思考的结构（虽然我们尚不知道它是什么：它可能是分布式而非像在计算机里那样集中式的），我们才有可能进行逻辑思考，才能得出逻辑结论。如果计算机里没有其他元件，只有一个摄像头，那计算机如何可能进行逻辑运算呢？
回到什么叫“逻辑存在”的问题。通过上面的类比，我们大概可以得出，大脑最先有进行逻辑思维的潜质，因此可以把逻辑这种思维方法作用于经验，产生了逻辑结论，最终经过反思得到一些逻辑规律。
但这仍不够本质。我们现在从认知发生的角度，再仔细梳理一下这个问题。
从人的成长角度来看，逻辑并不是在小孩一出生就被全面开启的：那时小孩儿更需要其他的能力，大脑也没有完全发育。当然如果他本身没有缺陷，以后又在一个好的环境下良好成长的话，就一定能发展出逻辑思维，虽然逻辑思维在不同的个体那里有强有弱。因此，我们甚至可以说，从受精卵形成的那一刻起，一个人就有着逻辑思维的潜质，因为这是写在他基因里的，虽然那时逻辑思维还没有表现，逻辑思维需要的大脑都还完全没有发育。但如果一切正常，这些总是会被表现出来的。
在小孩出生前，其实就开始有了经验。胎儿可以听，可以触摸：这些感知活动都产生经验。然而，人们并不一定要把逻辑作用于经验。我们只能说，人们有把逻辑作用于经验的倾向性，而不能说人必须要每时每刻地把逻辑作用于经验。有时我们更倾向于去感受经验而不是去分析经验，虽然在事后我们仍然可以去分析。因此，逻辑倾向只是人的一种倾向，而不是人的全部倾向。因此，在经验存在而且逻辑倾向起作用的时候，人就开始思考，并最终找到了一种逻辑方法，形成了逻辑结论。
要再进行深入，我们就要探讨逻辑思维到底是什么。逻辑作用的对象是事件或者判断。与经验最有关系的是事件，我们在这里就把讨论局限于事件。事件和逻辑一样，也是人认识事物的一种模型：我们事实上强行把一些对象和一些对象割裂开来，在时间上也只截取一段，如果符合了人对事件意义完整性的一种评判，我们就把它称为一个事件。而事实上，没有对象能与其他对象完全分开——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万有引力；也没有一段时间可以和之前的时间和之后的时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：对象之后的状态和之前的状态经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因此，无论划分的多么完美，一个事件都不可能是孤立的，它总要和其他事件有关系，比如他是之前一些事件的结果，他又是之后一些事件的原因。虽然这看起来是很显然的，但是我们要知道，如果我们根本不去做事件化划分，就根本不会有原因和结果——整个世界在所有时间内是一个整体。正是因为划分的人为性和划分为彼此独立事件的不能性，才导致了因果关系必然存在，以及逻辑的存在。逻辑要认识的则正是这些由人为而来的事件之间的关系。从根本上说，逻辑倾向包含两个维度：在形式上把事件关联起来的倾向，以及在动力上去寻找本质——即哪个事件更具本质性和先决性——的倾向。因此，事件本身是人的一种认识模型，逻辑又是基于认识模型的认识模型。事件和逻辑并不是完美的，但是它们是我们认识事物的基本方式：这是由我们大脑本身的属性所决定的。
因此，经验和逻辑其实不是谁先谁后的问题，而是人不同功能的体现。经验对应于人的感知功能——人的感知功能决定了人有形成经验的可能性，不然为什么人能形成经验，石头就不能形成经验（我们常规定义下的经验）？而逻辑则对应于人的信息处理功能——它既可以处理来自经验的信息，也可以处理来自抽象建构的信息——比如以点线面为基本抽象建构材料的欧几里得几何学。
如果对这些问题有进一步的兴趣，请参考拙作《哲学的重建》，特别是第8章“关于经验世界的基本讨论”和第17章“逻辑倾向公理”。